难以想象，有一天我会和魏薇聊到凌晨。

这个家伙兜了好几圈后，还是说出了本心。

“如果秦谨再这样迷恋那种土包子下去的话，我可是会采取比锁厕所更加恶劣的行动喔，张奇鸟你应该明白的吧，接下来怎么做呢？”

“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会结束它的。“

对于中学生来说，恋爱究竟是什么呢？

少年时期，随口说出青涩的一句喜欢，明明没有顾及到后果，却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可以抛弃全世界跟随这一人，不成熟的心智和轻佻的态度，受伤后就认为是被社会阻扰了，搞错了吧，阻扰你们的根本就是现实。

廉价的、不配被人珍惜的这份心情。

同样的，如果选择了“恋爱”，那么对于完蛋少女而言，就是背叛。

魏薇和秦谨之间的约定怎样都好，把生活当做是闯关游戏的现充之间的事情本来就和我无关，就好像真正会打架被人害怕的不良少年也应该和魏吉月无关一样。但是在这样的我们之间，出现了向我接近的李昼锦，出现了保护着魏吉月的陈衡，出现了……喜欢上谢贪欢的秦谨。

这绝不会被容许。

不论是我、魏吉月，还是谢贪欢，都该做个了断。

这是我们身为完蛋少女所秉持着的，不值一提的尊严。

周一的时候，李昼锦没有回校。

“啊啊，”早读来点名的白列宿翻开点名册，嘟哝着：“李昼锦今天没有来呢。”

“老师，”十分自然的举起手的魏薇发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对于她这种直接提问的行为，班上对帅哥李昼锦多少有些注意的女生们纷纷把视线扎了过来，这个女人真是可怕呢，简直是在宣言：“我和李昼锦超熟的”一样啊。

“不知道啊，”白列宿骂骂咧咧的敲桌子：“与其关心同班同学的身体健康，不如先研究一下怎么提高你的成绩吧，这次小测再和废物张奇鸟同学排在一起，干脆和李昼锦一样每次小测都请假好了。”

周围响起一圈笑声。

估计是没想过班主任会这样驳班级积极分子的面子吧，魏薇十分尴尬的放下手，嘛，反正我也猜得到她在心里想什么了，无非是：搞屁啊这个白痴大叔班主任怎么这么不上道？

没错，反正白列宿这个人就是根本不会看气氛的、嘴巴恶毒的废物班主任啊。

没有李昼锦的周一过得十分安稳，很快就到了放学时间。

在空荡的E班课室里，只有三个人。

窗外夕阳西下，灿烂的红色霞光洒进教室里，高三那边的下课铃刚刚打响，高三生就要六点才能下课了呢，我、我们到了那个时候又会怎样呢？反正还是会像现在一样，堕落而且不知悔改吧，会被白列宿揍吗？会的吧，有什么比老师亲眼看着学生没出息更残忍的呢？

但是我还是会坚持我的道路，听上去不值一提的少年的固执，不被世人认可的价值观，远离着正确的未来。

而坐在我斜后方的女生，也一定是这样想的吧，转过身就可以看见谢贪欢的脸，当初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确实觉得这只是个单纯的土冒丑女，如果我说她其实很可爱，大概会被魏薇嘲笑至死吧？那是青春少女，除去心机素颜霜、裸粉的口红、小直径美瞳、仔细修改的校服尺寸之后，所剩下的一种可爱。

我渐渐的，伸出手去抚摸谢贪欢的头发：“你有没有试过认真梳梳头啊？”

“欸？”正趴在桌面上乱涂乱画的少女茫然的抬起头。

“还有这个，”双手将她架在鼻梁上土土的方框眼镜摘下来，“有没有考虑过换一副细边圆框的啊？”

“怎么突然问这个啊……”夕阳下的少女，十分纯粹又天然的对我笑。这时想要将这幅画面印刻在脑海里的，大概不只我一个吧。

——“但你不会那样做的，对吧？”

粗糙的发丝在我手中狠狠滑下，桌面上多了几根被我粗暴动作挣掉的发丝。接着就捡起那副黑色的方框眼镜，用力的撑开镜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奇、奇鸟？”谢贪欢的表情从最开始的茫然，渐渐变成惶恐，她忐忑道：“你都、知道了……”

“知道哟，”面无表情的说着，我将眼镜抛回给她——不，这样近的距离抛东西，会砸到对方的头也是很正常的啊，才怪，我只是单纯的在砸你而已。“回答我嘛，你不会那样做的吧？”和往常一样的声音，我觉得我一点都没有在威胁什么，一点都没有很冷漠哦？

才怪。

“你不会那样做吧？就算有人说想帮助你，帮你学习，让你变得可爱，带你尝试我们不能做的事情，你也不会那样做吧？你根本就做不到的嘛。”

——“你他妈！”

在场的第三人抢在谢贪欢回应我之前开了口，他甚至直接抓起了桌面上的那副黑框眼镜，狠狠扔在了地上。

“你，还真像是魏薇说的那样，有点暴躁啊。”我一脚把地上快要报废的眼镜踢远，毫无畏惧的直视面前的男生，那张一向冷漠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双眼像是要喷出火一样，扔眼镜的右手伸出去还没有收回来，微微发着抖。

魏薇的挂名男友，秦谨。

他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怒气压下去，没有现场表演手撕奇鸟……不，不会有这种戏码啦。

他咬牙切齿道：“魏薇叫我留下了说有些事要跟我说，原来是你有些事要跟我说吗？！”

“我没有在跟你说啊，”我说：“从头到尾我都在跟谢贪欢聊天吧？倒是你，这样插入我们的话题真的好吗，你不是很看不起我们吗？你不是说，很讨厌我吗？”

“是啊，你这种人……真是令人讨厌。”他拧着眉，下一秒就猛地抓住了谢贪欢的手，对方显然没有预料到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从喉咙里像是小动物一样发出一阵细微的悲鸣。

“谢贪欢，”他对她说：“现在离开课室，离开这个疯子吧。”

疯子吗？说我是疯子吗？我冷眼看着他，直接抓住喜欢的女生的手，真是十分青春的戏码呢，只是秦谨同学你的力度会不会太大了呢？谢贪欢泫然欲泣的向我抛来求救的眼神，浑身都在发着抖。

魏薇说的，秦谨曾经向谢贪欢告白，并且在被拒绝后，打了谢贪欢一巴掌。

这样的人，可不是什么值得交往的人喔。

“你在干什么呢？”我说道。“你和谢贪欢告白了吧？”

秦谨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猛地顿住了动作，他看向谢贪欢，嘴唇张张合合，半天才问出一句：“……你告诉她了？”

“谁告诉我的根本就无所谓吧，”我笑起来，眼神很冷漠，讥诮着：“你是怎么想的呢？不是口口声声骂着我们垃圾吗？明明和魏薇那种女生在交往，又怎么会看上谢贪欢？你的眼睛瞎掉了吗？”

“我跟魏薇根本没有在交往！”他开始冲着我大喊大叫：“谢贪欢是被你这种垃圾耽误的！你怎么不去死啊？！“

……真是，好几年都没有听到这样恶毒的诅咒了。

我闭上眼睛，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说是友情、羁绊，更像是束缚、拖累，在我们三个人之间，谁也不容许得到幸福，谁也不能走向正确的路。

我耽误着谢贪欢，有着漂亮面容、笑容纯粹的谢贪欢。

我饱含恶意、我陷害朋友、我堕入地狱——在秦谨的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而实际上呢？

睁开眼的时候，看见谢贪欢还是仅仅低着头，双肩一耸一耸的一言不发，你是怎么想的呢？软弱的废物啊，一开始被秦谨告白的时候说没有动摇是不可能吧？相貌不错、成绩不错、班级地位高的现充少年，想要把你从完蛋少女的泥潭中拯救出来，伸出的手，你应该有所动摇吧？但是你最后还是拒绝了他，在被秦谨打了之后，你应该也有所醒悟了吧？

你怎么想根本就不重要，不会被普普通通的喜欢，对于完蛋少女来说，就是客观现实，无法改变。

你怎么想，根本就不重要，实际上的我，就是那样的人。

我抬头看向秦谨，说道：“你凭什么这么认为啊？”

“如果不是你拉着谢贪欢，我可以帮她的！成绩也好、交朋友也好，跟我在一起明明会更好！但她却说什么？”秦谨说着，像是感到可笑一般自己先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他大笑着，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憎恶：“她说，不能背叛你们！张奇鸟，你要控制她到什么时候？你这也算是朋友吗？你恶心透顶！”

啊，说出来了。

控制这个词啊。

“你才是，恶心透顶。”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我只觉得爽快：“别用这些冠冕堂皇的论调来挡住真相——你那处男一样敏感脆弱的自尊，你不过是个在被喜欢的女生拒绝后，对女生施加暴力的疯子。”

想要控制别人的究竟是谁？

自以为是自己的道路就是真理的是谁？

抛去我们之间价值观人生观的设定，说到底这不就是个这样狗血的故事吗？

因为根本还是看不起谢贪欢，把喜欢当做施舍，所以在被拒绝后，才会觉得恼羞成怒不是吗？

你说的那些话，是在安慰谁啊？你自己吗？

对于我来说，谢贪欢到底喜不喜欢秦谨根本就不重要，我需要做的，就是斩断他们之间这份根本没有必要存在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