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围城三日，弹尽粮绝。就在异族快要攻破青州城的时候……光如利剑，开天辟地而来，它在光中降生。”城主府内，雾州城主负着双手，站在一副巨大的画像面前。

白玉君站在他身旁，抬头看着眼前的这幅画像。

画上浓墨重彩，描绘着一座破败的城。

城门外，遍地都是无头尸体，异族们骑在高大的战熊上，手里提着滴血的人头，战熊身上更是挂满无数的人头。

城门内，老人孩子，男人女人，骨瘦如柴，匍匐在地，眼中充满了泪水与绝望，看起来就算不被异族杀死，也很快就要饿死了。

在他们当中，只有一个人是站着的。

那是一个白衣黑发的少女。

她高举利剑，对天咆哮，似乎在控诉上天的不公，又似乎在呼吁人们发动最后一次冲锋。

白玉君觉得她的面孔既陌生，又熟悉……

“这是当时的青州城主之女——白玉君，也是当时青州城真正的主宰者。”雾州城主笑着为她解释道，“据史书记载，当时的青州城主完全不管事，在异族围城的时候，更是破罐子破摔，将城主府完全封闭起来，跟姬妾在里面花天酒地，根本不管外边臣民的死活。”

白玉君脱口而出：“人渣。”

说完以后，她才觉得有点奇怪。

这两个字似乎在她心里埋藏了很久了，说出来的时候居然有一种长久以来的压抑得到纾解的舒坦感，但在舒坦之余，又觉得自己有点不应该……不应该什么？这种人难道还不应该骂吗？

“他的确是个人渣。”雾州城主点点头，对青州城主的这种看法已经是全神州人的共识了，“他这辈子对神州最大的贡献，就是生下这位白玉君大人了……请看。”

他走到下一副画像前，跟之前的硝烟滚滚，满纸绝望相比，这一副画的色彩要显得光鲜亮丽得多。

城依旧还是先前那座城，人也是先前那些人。

不同的是，滚滚乌云被一道金色的光刺破。

一面青铜古镜在光中缓缓将落，飘向画中那位白衣少女。

“白玉君大人的武勇，以及对人民的怜悯唤来了奇迹。”雾州城主说，“在人们最绝望的时刻，神镜降临了。”

……不对。

白玉君盯着画里的那个白衣少女，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她又解释不出来。只觉得如鲠在喉，有一个名字怎么喊也喊不出来。

“虽然在大部分人看来，这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不过据当年的幸存者描述，镜子里面是住了一位真正的仙人的。”雾州城主继续走向下一副画，跟之前的两幅画相比，这一幅画的画风明显不一样，之前的都是写实风，就它是神话风。

只见一名白衣少女手捧青铜古镜，镜子里隐隐约约是一个男人的身影，他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手一挥，云气蒸腾，无数精美的食物如彩带一样飞向城中的饥民。

“在白玉君大人的祈求之下，城中召开了一次镜仙盛宴。”雾州城主满脸迷醉的看着眼前的这幅画，“数之不尽的美食，无中生有，出现在饥民们面前。”

白玉君皱起眉头。

一直在偷偷观察她神色的雾州城主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有点不敢相信？其实一开始我也觉得是夸大其词，但后来有一次，我跟朋友一起去挖掘青州城的遗迹，你猜我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什么？”白玉君问。

雾州城主神秘兮兮的掏出一物，递给白玉君。

白玉君接过，仔细辨认了一下上面的字：“旺……子……雪……饼？”

居然是个旺子雪饼的包装袋！

雾州城主似乎把这玩意当成了宝贝，只给她看了一眼，就迅速的拿回去藏了起来。白玉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这玩意在周防家的仓库一抓一大把，属于山寨大军的一部分，同系列产品还有什么乐土薯片，奥莉奥饼干，呜哈哈牛奶等等等。

“此物非凡物。”雾州城主还在那一脸神秘的说，“若是凡物，百年过去，早该腐朽成泥了，它却历久弥新，时至今日，依旧色泽鲜艳，还隐隐散发出一股淡淡清香……”

说完，将包装袋放在鼻翼前，深吸一口气，满脸陶醉，仿佛刚刚吸收了一股清新脱俗的仙气。

白玉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觉得如果周防在这里，估计会推推眼镜，冷酷无情的告诉他，这玩意不腐朽，是因为塑料袋埋在地下需要两百年才能腐化……

不过她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另外一件事。

“你刚刚提到的幸存者……”她望着雾州城主，淡淡道，“他们在哪里？”

贫民区，破旧的木屋内。

天色渐晚，老人在火盆里丢了一块木炭，因为贫穷，所以买的是最便宜的炭，烧出来的温度不够暖，还带着一股呛人的味。

他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然后松开手，颤抖道：“这就是镜仙的故事……我亲眼看见的事……”

猫女坐在对面，目光恍惚，似乎在走神，又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故事里了。

“……然后呢？”良久，她才问，“我的祖父是怎么死的？是被镜仙杀掉的吗？”

“怎么会呢？”老人轻轻摇摇头，“仙人高高在上，我们这些凡人在他眼里就像蝼蚁一样，他怎么会特地过来踩死一只蚂蚁呢？”

“那祖父是怎么死的？”猫女忙不迭的问。

老人痛苦的闭上眼睛：“是被白玉君杀死的。”

“这不可能！”猫女怎么也不肯相信，她大叫一声道，“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剑君而已，放在现在也许很稀奇，但放在一百年前……我祖父的战熊上起码挂了四个剑君的首级！”

“你说得没错，在我们豹猫族最强的时候，无论是神州地位最高贵的城主，还是精神支柱剑君，都不过是我们的食物，老爷子我也曾分到过一块剑君的大腿肉呢。”老人带着怀念的笑容，轻轻摇摇头，苦涩道，“可这一切都过去了，在一百年前，仙人选择了白玉君的那一刻起，就过去了……”

“君权神授……”猫女喃喃念出这一句话，这一句话在神州大地上流传了百年之久的话，然后怒叫一声，双拳狠狠在地上一捶。

“如果仙人一定要选择一位人间帝王的话！为什么不能是我们呢！”她不甘的大叫，琥珀色的眼睛里渐渐盈满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下来，打碎在破旧的地板上，“明明我们比神州人优秀得多！我们比他们更强壮，更团结，更勇猛，也更加美丽，仙人为什么不选择我们，而要选那些羸弱卑鄙的神州人？”

……因为你们吃人啊！

传说中的仙人——周防默默在心里吐槽：食谱不同，怎么当朋友啊！

设了个静音以后，他跟身旁的猫伯爵讨论：“我们两边的时差是不是不大一样。”

“偶尔也会发生这样的事。”猫伯爵说，“某个世界被拯救，或者被毁灭以后，会进行一次自我维护……用先进点的话来说，就是进行一次系统升级，这段时间，这个世界是处在断网状态的，魔镜七号是联系不上它的。”

“原来如此。”周防摸摸下巴，感觉懂了。

敢情在白玲君离开以后，神州大地就进行了一次自我修复。

他现在联系上的，并不是他记忆中的神州大地，而是修复以后的神州大地。

也就是……一百年后的神州大地。

对星球而言，一百年大概只是一瞬间，但对居住在星球上的人来说，百年已经差不多是很多人的一生了，以至于他跟白玉君的故事已经变成了传说……

等等，为什么故事里只有白玉君，白玲君呢？

老人的故事里没有提到白玲君，他还在继续说着关于白玉君的事。

“这是个千古之谜。”老人沉吟道，“不但我们想知道答案，神州人也想知道答案，现在甚至有这样一个说法……知道答案的人，可以复制百年前的传奇。”

猫女眼前一亮，迅速抬头看着他：“我们也可以吗？”

老人楞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你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念头？”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带着咳嗽声笑了起来，“仙人可是神州人的守护神，他怎么会守护我们……”

“他只是白玉君的守护神而已。”猫女打断他，蜂蜜色的脸上还挂着泪水，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不甘与愤慨，“一百年里，他只选择了白玉君一个人而已。”

老人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事，也不敢去想，立刻就摇头道：“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猫女说，“白玉君一死，神镜就消失了不是吗？”

一边说，她一边抬头看着天花板，目光似乎要透过天花板，看着外面的天空，看着生活在天空上的人。

“……简直就好像是把目光移开了，再也不肯注视人间了一样。”她喃喃道。

周防心想，其实不是移开了目光，而是你们这里断网，联系不上了而已。

“但既然她能做到……”猫女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老人，“那我应该也能做到。”

“……你想做什么？”老人问道。

火盆里的炭噼啪一响，飞起的几枚火星，从猫女眼前飘过。

她的眼睛似乎被这火焰点燃，像草原上的火，渐渐燃烧起来。

“百年前，白玉君解放了神州人，百年后，我来解放异族。”她握紧膝头的双手，说，“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让镜中仙人将目光放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