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防家的镜子最近很不对劲。

起初是周妈妈，晚上迷迷糊糊的洗脸刷牙，刷到一半才发现镜子居然没照出她的脸来，吓得她立刻拨打了110，结果警察客气的说：“请您转拨第三医院神经病专科，谢谢。”

然后是周爸爸，这次好歹是照出脸来了，可问题是，绿皮肤，长耳朵，两根犄角，这显然不是他的脸啊，不，这显然不是人类的脸啊！于是周爸爸也拨打了110，接电话的还是那位警官，很客气的说：“真的不用转拨第三医院神经病专科吗？我觉得你们这是家族遗传病……”

“滚犊子，我跟我老婆又不是近亲结婚！”周爸爸愤怒的挂了电话。

“别小题大做了。”周防左手提着一面镜子，右手提着工具箱，踩着拖鞋走进厕所，一边拆卸墙上的镜子，一边头也不回的说，“换一面镜子不就好了。”

没两下子，他就把两面镜子给对调了，然后抱着卸下来的那面古怪镜子，朝房间里走去。

“等下！”周妈妈心有余悸的喊，“妈妈觉得，还是把这东西烧掉比较好！”

“虽然是团购时买的，但也价值九块九，还没包邮费。”周防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妈妈，我不允许你这么奢侈浪费。”

“好，好吧。”周妈妈吓得抱住老公的胳膊，周爸爸则颇欣慰的说：“不愧是我的儿子，以后一定会是个非常优秀的一家之主。”

“……他现在就已经是一家之主了吧。”周妈妈忍不住吐槽他。

没有参与二老的对话，周防回房以后，将镜子装饰在自己床头，用钉子钉好，然后用锤子轻轻敲着自己的肩膀，眯着眼睛打量眼前这面镜子。

比起他原来的那面镜子，这面镜子显然大了不少，而且装饰华丽，菱形的镜子边缘还镶嵌着类似于黄铜的金属框，被阳光照射到的时候，会流动出黄金一样璀璨的光芒。

“哼哼，不愧是我。”周防摸着下巴，自我陶醉起来，“九块九也能买到这么高档的镜子，我淘宝的技术又更加精进了……嗯？”

就像是一滴雨水掉进平静的湖面，镜子上面忽然浮现一圈涟漪。

涟漪散去的时候，镜子里出现一片沙漠，一望无际的金色沙浪中，出现了一只长长驼队，驼队背后用跟着一长串人，朝周防的方向走来。

周防以为自己的眼睛出毛病了，连忙抬手擦了一下，可放下手，镜子里面依然是黄沙万里，隐约间，似乎还有风的呼啸，伴随着驼铃的声音，从镜子那一头远远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周防没有报警，反正对方肯定会怀疑他有家族遗传病，然后就要跟他极力推销第三医院神经病专科……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从各个角度观察一遍之后，周防摸着下巴，身体内的理科生之血开始沸腾燃烧，喃喃自语道：“好想拆开来看看里面的构造，就是有点舍不得九块九……

正当周防在九块九和真理之间摇摆之时，镜子里的驼队已经走到近处。

视角变得有些奇怪，是由下往上的，骆驼的蹄子，还有很多双脚，在镜子上面踩过，直到一双小巧的足停了下来，然后咦了一声：“地上怎么有面镜子？”

一只同样小巧的手朝周防伸过来，然后视角再次变化。

周防觉得自己像是一片树叶，被人从地上捡了起来，最后停顿在半空中，与一名少女四目相接。

羊羔一样乳白色的肌肤和发色，祖母绿色的眼睛深邃而又忧郁，肩上披着一条白色纱丽，纱丽边缘滚着大朵大朵的红色曼陀罗花纹，她看起来像是画册里的波斯少女。

她看着周防，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那表情，就像周妈妈刷牙的时候，发现镜子居然没照出她的脸。

那表情，就像周爸爸照镜子的时候，发现镜子里面照出了一只绿皮怪。

周防无语了半天，最后抬手给她打了个招呼：“嗨，你能看见我吗？”

对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然后镜面一阵波动，最后变成原状。

周防仍然举着手站在原地，这时候镜子已经恢复原状，里面照出周防的倒影。他朝镜子做了几个姿势，倒影也随之做出相应的姿势。

“原来如此。”周防按了按眉心，喃喃道，“一定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出现错觉了。我得吃点柑橘补充矿物质和维生素，调节我的情绪……”

一边说，他一边放好工具箱，下楼买了点柑橘回来，跟家里人分食了柑橘之后，就是洗菜做饭，然后做作业玩电脑，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周防洗漱完毕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心想又是循规蹈矩的一天。

床头，闹钟的分针走了一格，与时针一同指向午夜十二点。

墙壁上，镜面上流过一道水一样的涟漪，然后，细小的抽泣声从镜子里传出。

“呜呜呜……呜呜呜……”

周防家的房子很小，抽泣声响起时，一家三口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周爸和周妈缩在被子里发抖，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谁都不敢爬出被窝看情况，最后只好由周爸摸出手机，给周防打了一通电话：“喂喂，儿子啊，你还活着吗？活着就好……话说，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古怪的声音？”

周防把手机放在耳边，平静的回答：“有。女孩子的哭声。”

“什么！果然有吗！儿子速度逃生啊！”周妈的惨叫声响起。

“妈妈，以后少看点鬼片吧，以免遇到事情一惊一乍的。”周防认真的说，“或许是我电脑忘记关，跳了奇怪的广告出来，我去看一下吧。”

周爸对这个被物理洗脑了的儿子无语，半晌才回道：“……好，好吧，你千万小心啊。”

周防从床上爬起来，灯都不开，径自走到镜子边，然后右手握拳，用力捶在镜面上，声音低沉冷酷：“住嘴！现在是睡觉时间！”

镜子对面，已经换了副场景。从金黄一片的沙漠，变成了一间阿拉伯贵族风格的房间，白发少女正趴在梳妆台上哭泣，妆盒开了一半，露出里面的玛瑙梳子，红宝石耳环，祖母绿额饰来……可当她抬起头，露出那张美丽的面孔时，所有的珠宝都被她比得黯淡无光。

她瞪大眼睛看着周防，然后双手捂住嘴，可怜兮兮的抽泣道：“对不起，我会哭的小声一点……”

“抽泣也不行。”周防冷酷的说。

“呜呜……你这个恶魔。”少女委屈的滚下泪珠来。

“随你怎么说。”周防冷冷道，“总之睡觉的时间就是睡觉的时间，你快点给我闭嘴睡觉，当一个安静的美少女！”

“……可是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少女抽泣道，“肚子好饿，根本睡不着……呜呜呜……”

她哭得还越来越大声了！

周防叹了口气，在镜子前思考片刻，忽然打了个响指：“你在这等着。”

然后不管对方同不同意，他迅速的跑出去，又跑了回来，将脸凑到镜子前，平静道：“看着我。”

少女怯生生的抬头，看着他的脸。

他长得很英俊，但却有着黑色头发，以及黑色眼睛，就像传说中的恶魔一样，只是少了标志性的犄角，以及黑翅膀和尖尾巴。

“有句话叫做望梅止渴……”周防左手举着水杯，右手拿着一只面包，啃了一口面包，又喝了一口水，一边咀嚼，一边面无表情道，“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不饿了，也不渴了？”

“……呜呜呜！”少女终于忍不住嚎啕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