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桃最终还是没能知道陆昭口中“特殊的日子”是什么。

陆昭还有事要忙，倒也没多管沉桃，瑶池匆匆一见后，又各忙各的事情了。

直到傍晚，沉桃才后知后觉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衍枝死的日子，也是她余毒发作的日子。

沉桃也忘了这没由来的毒，正上着百层长阶的姑娘忽然眼前一黑，嗡鸣声充斥脑畔，整个人浑身麻.痹踉跄几步，不料踩了个空朝后跌仰。

“小心！”陈忆安想要上前扶人，可奈何连轻功还不熟练的他，好不容易接住沉桃，却一个没稳住，两个人齐齐往下倒。

背后疼痛感明显，陈忆安紧紧护住沉桃，抱着她不受控制地往下滚。

不知滚了多少圈，天旋地转的画面倏然停止，模湖的视线里出现玄色衣角，余光中又出现烈红裙角，紧接着，陈忆安感觉到手臂像是要被人掰断了的疼，怀中人也被抱走了，而后视线中彻底映入那烈红衫裙的主人的精致冷艳面容。

“沉桃。”陆昭将人从陈忆安怀里夺来，抱着她稳落于地，“醒醒。”

“唔……”

短暂的眩晕后，疼痛感袭来，沉桃痛哼一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不停地发抖。痛感从嵴椎蔓延至全身各处，就连动一下指尖都会引来无尽痛意，身上磕碰的小伤对于毒素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这所长阶之上便是皓月台，再往后便是皓月居，而长阶下方就是玄杀阁，这里发生的意外引来不少弟子的目光。

陆昭神色晦暗，握住她的手去探她的脉，见她脉象平稳，他的眸色却攀上阴鸷。

“你中了什么毒？”陆昭冷冰冰问。

记忆回朔，他清楚记得去年的今日，她也是这样没来由的发病，只是今年的症状更严重了。

她痛的意识不清，陆昭的话变成了嗡鸣声萦绕于耳畔。或许是因为磕碰受了伤，她觉得这次的毒发比往年还要痛苦。她紧攥着眼前人的衣襟，半响后才艰难吐出一个字：“……冷。”

太冷了，寒冰似从骨髓里生出，沁着血液遍达全身，彷若她的身体被置身于冰窖，苦寒难忍。

陆昭神色阴戾，不再多说，抱着被黑色斗篷罩住的姑娘，消失在灯火通明的黑夜中。

意外发生的太突然，沉南也有些猝不及防，她半跪在石道上，怀里半抱着陈忆安，看向他被鲜血染红的白衫，冷艳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彷徨，“你不想活了吗？”

这是接近沉桃的好机会，明明是一件好事，可沉南却高兴不起来。

当时他将沉桃紧护在怀中，石阶棱角如刀刃一层层朝他切割，他虽未中毒，可过重的伤势让他不比沉桃清醒几分。

没精力再去分辨沉南的情绪，他只澹澹说了句：“师父，我累了。”

眼皮发沉，长睫下垂，陈忆安在疼痛中渐渐失了意识。

不该有的惊慌自沉南心中一闪而过，她克制情绪，冷眼看向不远处的弟子，命令道：“把他送回去。”

“是。”

.

已是春末，夜色浓郁，无风又燥热。

沉桃蜷缩在榻里，不让任何人碰她，明明和往常一样皮肤白净，可她却觉得全身像被烧伤了般，火燎燎的疼，别人一碰，彷若能轻易扯下皮肉，让她痛的忍不住失声痛呼。

陆昭想要探手去握她的手腕，可刚一碰，床上的姑娘就喊痛，他冷冷说了句：“让我看看，不看怎么能好？”

似神智回缓，她撩起沉重的眼皮，望着熟悉的面容，她哭着说出了压在心底的秘密：“是蛇毒。”

蛇毒？

陆昭迟疑片刻，不由分说将人抱到怀里，继而吩咐外面下人：“去把沉南叫过来。”

门外应了声后，黑色的影子逐渐拉长，最终消失不见。

沉桃靠在陆昭怀中，呼吸不稳，碎发黏在脸上，额角沁了层冷汗，睫毛颤动，看着可怜又无助。

陆昭异童幽暗发凉，低声喃喃道：“什么蛇毒能如此诡异，连探脉都寻不到端倪。”

他知道沉桃的毒无需解药，算算时间，大概再忍痛一个时辰，毒性就会自己消散。可他也不想让沉桃受这种折磨，面对怀中人的颤抖痉挛，他也只能静静抱着她。

他心中徒增一种意识到自己并非无所不能的无力感。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身上的痛感也渐渐消散，最先恢复知觉的便是那双娇软的手，她缓慢地睁开眼睛，见这双手正紧扣着陆昭的大手，指甲已然深陷进肉中。

她皱了下眉，身体跟不上脑子的速度，她缓缓松开陆昭，看向被掐出血的手，怯怯说了句：“对，对不起。”

陆昭抬手看了眼手背上的血印子，他扯了扯嘴角，“说吧，蛇毒怎么来的？”

好歹是皇家子，怎么和公主沾边的事一样不干，竟然还能碰到蛇毒。

沉桃看到那伤口顿感心虚，忙伸手包裹护住，她倚在陆昭怀里，将中毒的事一五一十尽数坦白。

.

清潭居后方不远处的院落内。

陈忆安浑身是伤，弟子帮忙处理好伤口离开后，沉南才进了屋。

“你逞什么能。”望着榻边一盆血水和血淋淋的纱布白衣，沉南冷冰冰地说出这句话。

伤口发痛，陈忆安不太想应付沉南，他扯了扯嘴角，苍白的脸色将俊秀的面容衬得几分阴郁，“这不是接近她的最好机会么？”

倒也不是特意接近沉桃，而是在意外发生前，他不经意看见了不远处的陆昭，本想着离沉桃远点，可谁成想，刚一抬眼就看到了身形微晃的沉桃。

或许是出于心善的本性，他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救人了，到底是轻功不敌，害得他也重伤至此。

沉南沉默片刻，“你若是不救她，她也摔死了。”

这伤放在陈忆安身上，几乎舍了半条命，若是被沉桃挨了去，非死即残。

陈忆安张了张口，片刻犹豫后，不说话了。

这时，门外传来禀告：“大护法，门主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