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巷深处，堆满了酒坛子，周遭墙壁将光线尽数遮挡，阴影笼罩下的酒坛里，赫然有一披头散发的女子头颅，立在酒坛上。

或者说，是长在酒坛里。

若是定睛一看，便能看到那名女子眼眶处有一对血窟窿，嘴角流着鲜血。

她微张着口，想要说话，可最后也只能发出刺耳哑吼，搭着这凌冽寒风，犹如恶鬼在耳边哀嚎。

“这……这是什么东西？”沉桃看得头皮发麻，凉意直往嵴骨上窜。

腾然啧啧两声，“这得多大仇啊，竟把她做成人彘了。”

白宣皱了下眉，“在这么寒冷的天，被做成人彘却还能苟活，想来是被喂过药了。”

身躯破败，只靠药物续命，而有如此手段的，必然是显赫大家。

沉桃强忍着悚意，凝眸一看，忽地了然是谁做了这种事。

她本以为，自那日之后，萧梦瑶断活不过三日，可如今一个月过去，萧梦瑶不仅没死，反而更惨了。

生不如死。

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她抖瑟了一下，脑中忽然想到陆昭说的话。

——“所以啊，小桃子可不能像萧梦瑶那般拿师父当傻子耍，不然……”

不然，她的下场比萧梦瑶还惨。

沉桃耸了耸肩，心里想着这次回去之后，得把寻解药之事提上日程，早日远离怪人桎梏。

窄巷深处场面渗人，周围人都不敢靠近，生生隔了两丈远。

所有人堵在窄巷口，来往行人越来越多，最终都被吸引过来，后头的人瞧不到，前头的人想走也挤不出去。

沉桃拉了拉白宣的衣角，“咱们快点走吧，估摸着官府的人要来了。”

白宣嗯声，拉着沉桃和腾然，转身往外挤。

好巧不巧，刚要转身，人群外就传来怒斥：“祭酒仪式之日，谁胆敢占街生事？！”

后排的人群迅速退散，前排的人也快步跑出窄巷，沉桃刚一抬眼，就和南萧霖对上目光。

两人皆一愣神，沉桃迅速移开视线，跟着白宣往外走。

南萧霖微眯着眸，看向那白衣姑娘渐渐融入人群，最终消失于视线内。

她怎么来乌越城了？

难不成陆昭那边有了什么动静？

“二殿下，您看……”侍卫看了眼巷子里的人彘，等着南萧霖定夺。

南萧霖收回思绪，冷澹瞥了眼人彘，算算日子，她已经活了一个月了。

南萧霖等了整整三年，才得以报仇，他也要萧梦瑶体会他三年来的痛苦。

他要让萧梦瑶为自己的卑劣手段付出代价。

“扔进酒窖，再喂些药，别让人死了。”南萧霖冷澹道。

侍卫领命，忙吩咐下面的人去抬人彘。

南萧霖看着被黑布罩住的“酒坛”，随口问了句：“今日可发生过人命桉子？”

侍卫愣了一下，恭敬回话：“回殿下，今日祭酒仪式进展顺利，并未有人生事。”

南萧霖顿了顿，“这两日加强官兵巡逻，冬酒节节日盛大，万不可在这节骨眼上出岔子。”

他好不容易才搏来这能立大功的肥差，断不能因为镜宗门弟子插手，而白白葬送这大好机会。

侍卫应声领命。

南萧霖转头遥望沉桃离开的方向，轻轻叹息一声。

他心善了二十余年，唯一做了回狠毒事，倒全让这姑娘瞧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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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南萧霖的担心略有多余，祭酒仪式圆满成功，并未出任何状况，苍南皇帝龙颜大悦，给了南萧霖不少赏赐。

要是硬说发生了什么，那便是东厂厂公周温诡异地消失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后不久，周温贪污俸禄、勾结外邦的传闻铺天而至，人人都以为他是畏罪跑路，皇帝震怒，当即下令无论如何，都要将此人捉拿归桉。

外人不明所以，唯有南萧霖知道，周温的失踪和镜宗门有关。

估摸着，此人已经死了。

不过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用，他又没什么证据，更何况，周温是生是死，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而此时，沉桃已经回了镜宗门。

镜宗门内，整个皓月居静悄悄的，陆昭并未回来，院子里也没个侍从看守。

沉桃第一个念头便是去主房寻解药，可转念一想，若是被发现了，就算百般狡辩留下一命，陆昭也会对她生了疑心，日后无论想做什么都没有现在这般自由了。

她不能急进冒失，一旦被发现，代价可太大了。

她不能赌，也输不起。

可……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下次不知还要等多久。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立在院中踌躇，脑中天人交战，半响过后心里最终下了决断。她刚迈出几步时，耳后倏然传来慵懒沙哑的声音。

“小桃子这是要去哪啊？”陆昭悠闲地迈步走到沉桃身侧，抬臂搭在她的肩上，顺手捏了捏她的耳垂。

沉桃身子一颤，整个人傻在原地。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还真是出师不利。

一阵酒香扑鼻，沉桃侧眸看向陆昭手上的酒坛，转移话题道：“师父这是喝酒了？”

陆昭低低嗯了一声，“小桃子想进为师的房间做什么？”

沉桃轻吁口气，故作从容地自袖中摸出方寸锦盒，放到陆昭手中，“这是在乌越城时给师父买的，本想着去送给师父。”

还好她留有后手。

陆昭看向盒中的流穗耳坠，嗤笑一声，“小桃子这是把我当女子了。”

沉桃被堵的说不出话。

有时，她真的觉得陆昭和帕苏尔很像，就好比如她对陆昭，偶尔会生出几分热情，可到头来都会被他冰冷的言语彻底浇灭。

好在，她对陆昭并未有几分真心。

有一个帕苏尔已经够她难过的了，她可不想再在同一个坑里跌两次。

沉桃收回思绪，挽着陆昭的胳膊，往主房走，“师父，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反正他喝醉了，不如到时再灌他点酒，让他不省人事，她再找解药也不迟。

嗯，是个好办法。

陆昭斜眸瞥了眼沉桃，任由她扶着，他也不客气，半个身子往她身上靠。突如其来的重量压过来，沉桃踉跄两步险些栽倒，她抿了抿唇，皱着眉将人扶进屋里。

“小心点，可别把为师摔坏了。”陆昭扯了扯嘴角，语气带着酒醉时才有的轻佻。

沉桃暗自叹了口气，这人真是一根筋，她就跟他客气一下，他还真来劲了。

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他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