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铁心一下子就明白了老六的意思，而且想到了很多很多。

“这点子，太疯狂了！”

“诚然，稳定高效的念气可以作为运行程序的介质，但那种条件下运作出来的人工智能将直达我们的心术海洋，贴近心术的根源。”

“没有任何一个心术大师会随意让其他意志出现在自己的心术根源里。”

“就像我当初但凡有一点歹意，楚飞烟便已经成为了我的奴隶。”

“这种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到底能不能约束好人工智能，我对此毫无把握。”

“风险实在太高了。”

老六却面无表情的反问道：“那又如何？”

石铁心一窒。

老六目光暗沉：“我一无所有，所以一无所惧。当初的楚飞烟无路可走，今日的我又何尝不是？”

“何况，智能程序不是外来的干涉，它运作的基础是我的念气，天生就不可能忤逆我的意志。”

“我给它供能，它就存在。我不给它供能，它就消亡。”

“不在绝境中疯狂，就在绝境中灭亡。”

“来吧，把源代码给我。”

“就算前面是无底的深渊，我也要跳下去。”

“这是我的世界，就由我来孤注一掷、最后一搏。”

石铁心沉吟良久，然后轻轻一点头：“那好吧。”

决心已定，立刻行动。

老六找到了沈骚夜的数据库，通过高速接口把人工智能相关知识快速摄入到大脑中。那些知识在心中交织翻滚，形成了一门跨言辞学和数学的新心术——人工智能学。这门心术将帮助他理解、拆解、改写人工智能程序。

“其实并不难，没有超过主世界线数学系和言辞学系二重天知识的范畴。只要理解了关键点，剩下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老六一动不动，闭目入定，深入学习。强大的思维能力，和强大的数学系、言辞学系念脉，以及偶尔照下的天赐金光，让他把新形成的人工智能学一层又一层的领悟上去，势如破竹。

整整八个小时后，他睁开眼，眼睛里有金光一闪而过：“可以了，已经将现有的知识全部吃透，做到了全完美。”

然后，他来到了洪流的主机房。方清绝的脑机协同让他明白了该如何用人脑驾驭机器的庞大算力，这些算力可以帮助他对人工智能解压缩，大大节省他的时间。

他拿起链接线缆，想了想，又放下。

石铁心：“怎么了？”

老六看着自己的躯体，视线穿透甲胄，里面的肉身已经恢复了一半。

他罕见的迟疑了：“我想，先突破锐气。”

石铁心：“我们可以跨世界线支援劫力，锐气的有无对当前的处境来说没有很大影响。”

“我知道，但我不是为了那个。”老六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的看着石铁心：“我想先天钟十响。”

石铁心明白了，微笑起来：“你是不是觉得这件事风险未知，如果失败了可能身死道消。所以想在出事之前天钟十响，大千共鸣，算是对我们的一点回馈？”

老六闷闷点头：“一直以来，你们帮我太多，我却无一回报。”

石铁心却断然摇头：“不要说这些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本就是一体，是同一个人，何来亏欠之说？”

“现在局势于我们不利，时间不站在我们这一边，所以没有时间等身躯重塑了。”

“何况，我们一路走来同心同力，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都打过来了。这一次的敌人，也不例外。”

石铁心伸出拳头：“抛却一切杂念，让我们陪你一起闯一闯前面的无底深渊吧！干他娘的！”

老六生铁一般沉凝的面孔终于动容，然后抬起拳头与石铁心碰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些微的笑容：“干他娘的。”

念气串联了线缆，电脑的算力与人脑的思维拼接在了一起。

石铁心和老六的意识下落再下落，来到了心术海洋。

空旷无垠的大地上，念脉巨树撑天而起。

与楚飞烟的银色光树截然不同的是，石铁心的念脉明显更粗壮、更强大、更高峻，巍峨屹立，高山仰止。淡淡的金光照射虚空，一片晦明的世界里，这颗念脉巨树看起来要比楚飞烟的强出数倍不止。

同时，真切可见的念脉之外，还能隐约看到一些其他念脉。那些黄金树同样枝繁叶茂粗壮强大，好像远在天边，又好像平行并立。这场景悠远宏阔难以描述，若有其他人来此必被深深震撼。

那些都是莲藕中念脉的倒映，介于真幻之间，玄之又玄，旁人难以理解。

石铁心手掌一张，掌心飞出一小段字符。

那些字符盘旋半空、首尾相接、转动不休，正是铁柱哥的盔甲智能小灵的源代码。

“这样一点数据，就能扩展成一个强大的智能，真是奇特的存在。而且这串数据似乎有从周围环境中摄取算力的本能，就像单细胞生物的摄食本能一样，真是玄奇的造化。”石铁心赞叹了一句，然后双手挥动，心术海洋里立刻凝聚出大量心术铭文。

可以稳定存在的铭文，就是他专门打造的心术计算机。

铭文立刻组成了一个壳，将那个数据环包裹在里面。

同时，老六法诀一掐，“人工智能学”化作一个巨大的器皿，将所有字符和铭文承托起来，成为最坚实最稳固的基台。

念气增压，算力并联，解压缩，开始！

咻咻咻，数据环开始发光，无底洞一样吸纳着巨大的算力，然后开始快速延伸扩展、不断增大。眨眼之间，数据环从头到尾亮了一遍，体积扩大了十六倍。又眨眼间，又从头到尾亮了一遍，体积又扩大了十六倍。

一圈又一圈，十六倍又十六倍。

没多长时间，那串简单的字符变成了复杂而漫长的数据链。数据链纠缠翻转，扭结变幻，再也找不到从前那无比简单的原型的影子。

老六凝神看着整个过程，忽然喃喃说道：“它就像在运转周天一样，一个小周天一个小周天的运转过去，修为逐层攀升，越来越强大。”

石铁心也点头说道：“同时也像受精卵的分裂，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不断增殖不断分化，越来越完整。”

两人静静地看着，深刻的领悟着。

随着数据量的增大，完成一整轮解压缩所需要的时间也不可避免的拉长。但石铁心敏锐的注意到一件事：“用心术解压缩，要比用电脑解压缩快很多。”

想当初，梦梦姐用前进号星舰主机解压缩，也要很久才能解三轮。虽然也是因为前进号的算力不可能全都用来做这一件事，但不得不承认，同样的数据，在电子设备和在念气结构中，表现的像两种不同的事物。

老六说道：“那是因为，我们的念气不是呆板的逻辑电路，天生就具备智慧。我们在解压的同时，也在优化解压的方法。十六倍扩增的数据量，却不需要十六倍扩增的时间，总速度当然越来越快。”

整整六个小时后，智能程序完成了第七轮解压缩。

这一刻，石铁心和老六同时生出一种奇特的感应，那个人工智能，变了。

对它来说，七个小周天等同于一个大周天。

而在一个大周天后，它，化形了。

半空中的数据链条飞速聚合重组，在一阵闪烁的光辉中，赫然变成了一个人。

看到那个人，老六浑身一震：“小灵？！”

近乎完美的容貌，美的不可言说，这人工智能的外貌与老六的妻子姚灵长的一模一样。

这是老六心有所念、程序随之而变？

还是说，这人工智能本身，也有面貌姓名？

小灵看着四周的环境，有些疑惑，然后又看向石铁心和老六，表情平淡微微一笑：“您就是我的使用者吧，我是泛用型人工智能，您可以叫我小灵。”

就连声音都与姚灵一模一样。

可是，在短暂的动摇之后，老六却平复了刚刚有些急促的呼吸。

他看着对面的“姚灵”，目光沉淀下去，不再有任何波澜。

此时此刻，他非常感谢石铁心。

若是从前的他，或许会在此陷入茫然、迷惑、动摇。

但现在，他已经不再犹豫。

“一个工具，不需要长相，也不需要名字。”他声音冷酷，法诀一挑，人工智能学豁然从一个基台向上卷起，瞬间把小灵包裹在里面，变化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数学和言辞学念脉上射出道道光辉，汇聚在熔炉上，好似天光神火熊熊烈烈。

解压的下一步，就是拆解。

老六注视着小灵，直戳了当的说道：“我需要的，不是一个顶着我老婆的面孔和名字的人工智能在我脑子里陪聊。”

“我需要的是绝对服从的工具，是绝对强大的武器，是一件可以助我在虚拟世界中纵横捭阖的插件。”

“我要的，是个挂。”

熔炉中的小灵没有任何惊慌，也没有任何逆反。

她看着老六，神色如常的说道：“遵命。”

然后她咕嘟一下软化下去，消去了所有形体，化作了一团流动的无色液体。

老六皱起眉：“这火候，还不够。我对人工智能的理解，不足以完全改造她。”

石铁心却笑起来：“不怕。进了我们的脑子，就是我们的功法。而对于功法，我们还有挂上之挂。”

他向天一指，大喝一声：“金点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