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宁静的虚空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暗蓝色的旋涡。

监控在一瞬间捕捉到这个画面,却在下一瞬变成满屏雪花。

几道修长的身影从旋涡之中穿梭而出。

“这里……是白虎岭？”姜林站在地面上，眼前风景怡人，花树繁茂,一座座古色古香的小楼坐落在花木之间，十分精致。

也十分空旷。

青萝跟在他的身后，努力在记忆里搜索熟悉的东西，也是一脸茫然：“爸爸，一点都不像啊。”

槐音没来过这里，有些好奇：“这就是先生以前去过的世界吗？还挺漂亮的。”

宗遇找到姜林之后,灵魂相通几乎瞬息间就明白了姜林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姜林语带歉意的和他说自己大概没办法陪伴他多久,宗遇却笑了：“你忘了，你和我是定下灵魂契约的。”

“我们在天地见证之下成为灵魂伴侣，你我生机寿命共享。”宗遇冲姜林眨眨眼，“所以，谁也不会比谁先走一步。”

因为力量尽失导致被封印的翡翠空间也得以开启。

到了此时,一切尘埃落定，姜林终于可以将一些事情说给众妖听。

青萝兴致勃勃的带着妖怪们在这个自己还算熟悉的世界到处逛，在地球住了一段时日之后,姜林决定去曾经去过的地方看看。

“我还欠了一点东西。”姜林说道。

第一站，自然就是白虎岭。

不过，眼前的白虎岭，似乎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喂！你们是哪里来的人？最近白虎岭施工,不接待游客！”一个粗犷的嗓音从后面传过来。

姜林回头,是一个保安打扮的中年男人，正皱眉打量着自己一行，一边走近一边还在询问：“大门都关上了,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保安？游客？

姜林恍然，是了，宗遇来的时候，都过去两千年了。

按照正常走向，这个世界发展到现代社会也不奇怪。

只不过，景区？

他问道：“白虎岭变成了景区，那你们现在住哪里？”

那保安愣了愣，回答道：“我们当然是住员工宿舍……”

他话语顿住，有些狐疑的盯着姜林，觉得这人好像话里有话的样子。

再看这一行人，颜值简直高到令人惊叹，比起如今娱乐圈那些顶级流量犹有过之，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警惕的赶人：“景区施工，无关人等赶紧走，赶紧走。”

姜林笑道：“景区是和我无关，但是这白虎岭，可是和我有大大的关系。”

他看着保安：“狗头和你是什么关系？”

那保安这下彻底惊住，目光一下子锐利起来，一双寻常的眼睛陡然变成暗黄色，冷冷注视着他。

“你究竟是什么人？”

姜林说道：“我姓姜，很久以前有个称号，叫做白骨大王。”

那保安猛然张大了嘴巴，怔怔的看着姜林：“白、白骨大王？”

姜林点了点头。

保安呆呆的看着姜林，猛然回头就跑，身形极快化作一道残影，一下子就不见了。

姜林：？

其他妖：？

青萝疑惑道：“爸爸，这狗妖，是不是有点傻啊？”

是的，这保安真身是一只狗妖，姜林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了。

反而是姜林他们境界高深，那狗妖完全没察觉到他们也不是人类。

狗头去得快，回来得更快。

只不过回来的时候，他是跟在几个人身后。

几个外貌年轻的男女飞快的往这边走过来，姜林一眼扫过去，只见到了一个熟人。

面目苍白倦怠的青年，倒是和从前一个模样。只是看起来更加没精神了些。

快到近前的时候，那青年猛然止住了脚步，看着姜林，又看着他身边的宗遇，张了张嘴，情绪激动：“大王！小宗大王！”

“你们终于回来了？”

他这样一说话，无疑证实了姜林的身份，他身侧几个年轻妖怪都好奇的将目光落在了姜林身上。

姜林只是微笑看着他：“青环，好久不见。”

这神色苍白倦怠的青年人，正是当年白虎岭那条宅蛇青环。

青环显然十分激动，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大王，请跟我来。”

他带着姜林绕过一处人工假山，双手结印，姜林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凡人见不到的，闪着蒙蒙青光的入口。

进入那结界之中，眼前便豁然开朗。

迎面而来的熟悉模样令姜林一愣。

他望着这草地和山谷，甚至，连以前他还在的时候，弄出来的给小妖怪们玩耍的秋千都还原原本本的留在那里。

草地上有几只化形还不完全的小妖怪在追逐玩耍，仿佛这数千年的时光根本不曾走过一般。

“这……”他侧首看着青环。

像是知道他的疑惑，青环叹息了一声：“是狸猫她们，一直不肯改变白虎岭的样子，说万一大王您哪一天回来，认不出来了不好。可惜……”

可惜她们只是本体寻常的小妖怪，寿元有限，一直等到寿终正寝，也没能等到她们的大王回来。

他机缘好，得了一丝真龙血脉，修炼有成，才一直支撑到如今。

姜林沉默了一下，轻声问道：“狸猫她们安葬在何处？”

青环带着姜林去了一座风景极好的山谷：“白虎岭的妖怪们，不管在哪，到寿元将近的时候，都会回到这里。”

“狸猫她们都葬在同一块地方的。”青环低声道，“她们说，万一大王回来肯定要看她们，在一起好，大王就不用到处找。”

她们一直心心念念着姜林，就连死了，都怕给大王找一点麻烦。

姜林心中酸楚，仰起头，轻声骂道：“一群傻子。”

青环忽然咳嗽了一声，问道：“大王此次回来，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姜林扭头看着他，询问道：“怎么了？”

青环咳了好几下，声音有些无力的说道：“如果大王还是要离开，能否等个几年？”

他笑着说道：“青环已经是个老头子了，没几年好活，人老了就想自私一点。大王要是走了，我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你啦。”

姜林忍不住道：“你……”

知道他想说什么，青环摇摇头：“我活的够久了，如今白虎岭挺好的，我也没有什么遗憾。顺其自然就好。”

姜林答应了他，况且，他本来就打算在这里待上一段时日的。

和他预想中一样，如今人类已经进入了现代社会，妖族的存在，也早已经慢慢被削弱。

白虎岭因为许多古时候的神话传说，以及优美的风光，被建成了景区。原本生活在这里的妖怪们，建立了一个人类进不去的结界，住在里头。

不过他们的存在，人类高层是知晓的，这白虎岭的工作人员，也都是白虎岭的原始住户妖族。

青环和他讲了许多许多事情，说白虎岭从来都没有辜负大王的期望，这里对于所有妖族来说，都是如同仙乡一般的存在，说这数千年，妖族几番动荡，白虎岭始终给那些弱小的妖族一份庇护……

最后，他捧来了一个盒子。

盒子上笼罩着妖力，还有一个在妖族很有名的阵法，通常是用来保存重要物品的。

“这是？”

青环说道：“这是狸猫她们留给大王的东西。”

姜林双手接过来，回到自己的院子，轻轻打开。

是信。

厚厚的一叠。上面是熟悉的署名，狸猫，雉鸡，狗头，连撼东都有一封。

一开始连熟食都不会做的妖怪们，为了给他们的大王留下一点东西，甚至学会了读书写字。

狸猫说：大王，狸猫等了你三百年啦。你走的时候我还很年轻呢，现在都做祖母啦。白虎岭很好，狸猫也很好，我又学了很多新菜色，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做给你吃。

雉鸡说：大王，狸猫前几年走了，狗头和我也都老了。猿猴长老反而比我们还康健一点。你要是明天突然回来，肯定都认不出我们了。

撼东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大王，现在白虎岭的妖怪都喊俺大王，你要是再不回来，俺就真的把你的名号给抢了！

……

姜林用了数日的时间，认真的，逐字逐句将这些信看完。

他和槐音说道：“你说的很对，是我错了。我不该编一个自以为善意的谎言，让他们枯等。”

槐音只觉得姜林变了很多，可其中内情她并不知道。她只说道：“但是先生您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不论是这个白虎岭，还是黑山的妖怪，我们都念着您的好。”

花果山。

此地如今也变成了知名的景区。

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年幼的女儿沿路看风景，见到了蹲在树枝上高大漂亮的猴子。

“妈妈，他好漂亮神气啊！”小女孩指着猴子喊道。

花果山有许多猿猴，都是野生的。游客们经常能在山间遇到，一些游客甚至还会带上一些食物用来投喂，当然景区一般不建议游客这样做。

小女孩的父母望过去，见那猿猴身形比其他猴子都大了一圈，身上的毛发尤为漂亮，一根根是如火焰一般的金红色。最神奇

的一双眼睛，竟然是灿金色，十分耀眼。

小女孩的妈妈惊喜道：“我知道，这是花果山的猴王呢。电视上都提到过的，这花果山的猴子们都听他的话。不过很少出来，咱们运气真不错！”

小女孩一听，眼睛就亮了：“花果山的猴王，那他是齐天大圣吗？”

她爸爸笑着摸摸女儿的小脑袋：“齐天大圣那都是神话传说，都是假的。”

小女孩瘪瘪嘴不信，挣开爸爸的手跑到树下，仰起头喊道：“你是美猴王齐天大圣吗？”

她爸爸刚要跑过去将女儿拉回来，就见那树上的猴王忽然跳了下来。

猴王身形高大，半蹲在地上也比小女孩高。一人一猴离得极近，小女孩爸妈都吓了一跳。

小女孩却不怕，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闪闪的看着猴王，甚至伸出手想摸摸对方。

猴王伸手和她握了个手，另一只手从身后摸了个大桃子出来递给她。

“给我的吗？”小女孩惊喜的问。

猴王点点头。

小女孩又回头看着妈妈。

她爸妈被这一出弄的又害怕又惊诧，见这猴王似乎没恶意的样子，她妈妈松下一口气：“既然是猴王给你的，你就拿着。”

小女孩这才开开心心的接过了桃子，然后低头在自己的小包包里摸了半天，摸出一支棒棒糖，奶声奶气的开口：“谢谢你的礼物，这个给你。”

她还记得幼儿园老师教过的，收到礼物要回礼呢。

猴王接过来，毛茸茸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在小女孩爸妈有些担忧的目光里，忽然纵身一跃，一只手抓住一根树枝，借势一跃，几个腾跃之间，消失在他们视野之中。

且不说那一家三口的惊喜，那猴王嘴里叼着棒棒糖穿过一片崖壁，来到一个隐蔽洞口的时候，身形忽然顿住。

“大圣好闲情。”清朗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猴王回头，看着那个清瘦熟悉的身影，身子慢慢立起来，化作英武的美猴王。

那一家三口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自己遇到的，竟然真的是传说中的齐天大圣。

金瞳中闪烁着火光，肯定道：“白骨，你回来了。”

就算姜林样子有了些变化，可有些人还是能认出他。青环靠的是对大王的熟悉和本能，而大圣，靠的是那双可看透一切的火眼金睛。

姜林看着这位齐天大圣，他嘴里还叼着棒棒糖，模样依旧是当年的模样，周身的气息比之当年，又要平和随性的多了。

显然这些年，他过的自在又快活。

姜林笑道：“大圣这些年，过的可好？”

“好得很。”大圣显然很高兴能再次见到姜林。

他也不问姜林为何消失了这么久，直接扔了个酒坛子过来：“说好的有机会找你喝酒，我看今天正是个好机会！”

两人也没弄什么席面，就坐在花果山的悬崖边上，一人抱着一个酒坛子，对着茫茫云海，一边喝酒一边漫无边际的闲聊。

大圣说他现在日子过的有意思极了，早些年他去人类世界过了几百年，用不同的身份体验凡人的生活。近几年他的爱好变成了化作原形逗来花果山的游客玩，全无一点齐天大圣的包袱。

“齐天大圣？”大圣眉梢一扬，“难道我只有天天端坐在王座上才是大圣？我变成原形蹲树上，就不是齐天大圣了？”

“管别人怎么看呢？我高兴就行了。”

“你现在怎么样啊？”

“我？”难得这样尽兴，姜林有一点醉了，他笑眯眯的说道，“我也很好，如大圣一般，往后图自己高兴就行了。”

他想起什么，又灌了一口酒，一双清澈的眼睛里酝酿着醉意，道：“哦，我比大圣强。”

“哦？”

姜林用带着一丝小得意和小炫耀的语气，慢悠悠的说道：“我有道侣，大圣还是孤身一只猴吧？”

大圣：“……”

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人醉倒，穿着黑衣的男人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温柔的揽住了他要倒下的身子，回头看着自己的时候又变成客气疏离：“姜林醉了，大圣，我先带他回去。”

大圣郁闷的看着姜林醉醺醺的被带走，挠了挠头，灌了一口酒，摇头不解嘟囔：“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姜林在白虎岭住了七年，白虎岭的妖怪们，对这位传说中的白虎岭之主抱着好奇又敬畏的心思，也不太敢在他面前放肆。

青环到底撑不下去了。

他对姜林说道：“我比他们都要幸运，多活了这么些年，还等到了大王您。现在青环要去陪老朋友了。”

他孤身走进了那座山谷，躺在了早早给自己选好的墓地里。

他的身侧，就是当年白虎岭的那些老朋友。

青环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沉入梦境。

梦里，狸猫雉鸡他们都来看他。

他说：“大王回来啦，你们见到了吗？”

她们说：“见到啦。”

青环说道：“那你们等等我，我一个人可孤单了。”

他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变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