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燚如何不知道董太后的心思，如果他当真答应了董太后的提议，那他日后岂不是变成另一个何进？大将军的位子固然是很诱人，但志在结束外戚宦官专政朝廷的局面永远都不会结束，那样一来，又何谈革除弊政，造福于民？

想到这里，高燚不卑不亢地躬身对董太后道：“太后的好意，高燚心领了，只是现在并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为今之计，还是得先找到陛下的下落所在，且董卓虽为清君侧而来，其真实目的却不可预料，其已经派出徐荣和牛辅二人领着精兵前去攻打孟津与小平津等地去了，还望太后能够下一道诏书，招安小平津的韩暹，为朝廷所用！”

他这话也说得极是暧昧，既没有完全否定董太后的意思，也没有正面回应，同时举出太后的威信出来，恰到好处地指出了董太后的那么一点点可用之处，如此一来，既不至于激怒这个老女人，也不至于把自己树立于尴尬的境地。

果然董太后被高燚给忽悠住了，笑着道：“嗯，将军所言甚是，此时确实当先定朝廷，再言他事，哀家本事一介妇人，不便干预朝廷政事，但是此时乃是非常时期，哀家也只能僭越行事，将军如此保举韩暹，想必是一个可用之才，烦将军取纸笔来，哀家当书诏书一封，命他为小平津的都尉，让他听从将军的调遣，如何？”

高燚听罢，立即跪地谢恩:“如此真是再好不过，谢太后恩典！”

人马迤逦而行，日落时分赶到了庞德军营，不过令高燚意外的是军营内外各处都系上了红布装饰，看着格外喜庆。

庞德也事前得了董太后与陈留王刘协要与高燚落月一起到来的消息，又恰逢今日是大年除夕日，便命军士搭建军营之余，又到附近采买了数十匹红布裁剪成各样玩意，一来应军中兵士之意，以安不能回家与亲人团聚之遗憾，二来也是做给董太后和陈留王看的，以示高家军众将士不废上下君臣礼仪。

“南阳太守高燚麾下亲卫营副统领庞德参见太后，参见陈留王，拜见主公主母！”

一到辕门之前，庞德早已带着一众亲卫营将士跪迎于两边，董太后抱着刘协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这气派情形，笑着道:“好好好，今日幸亏有高将军在，才不致我祖孙二人有失，诸位都是救应社稷的功臣！”

说着她便款步走入了跪迎队伍之中，走到庞德面前，扬了扬手道:“这位将军也是有心了，请起来吧！”

话音虽落，庞德却并没有听命起身，董太后脸上一阵发白虽然她的脸本来就很白，扬起来的手也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小刘协从董太后怀里挣了下来，两只小脚踩在积雪尚未化尽的冻土路面上，歪着脑袋诧异地盯着庞德打量，好一会才问道:“喂，你怎么一直跪着不起来？”

庞德低着头，一本正经地答道:“回殿下的话，主公没有发令，德并不敢起身造次！”

高燚本来目光正停留在落月胸前那一团波涛汹涌上面，想着夜里一定要好好用手丈量一下是否尺寸大了一号，猛然听到庞德居然这样回答董太后的话，神思立即从遐想之中抽了回来，一个箭步冲到庞德面前，大怒道:“放肆庞德，我高燚难道就不是朝廷之臣吗？太后金枝玉叶尊贵身子，说出的话便是令，谁敢不从？”

庞德一阵惶恐，接连朝着董太后和刘协拜了几拜，口中告罪连连:“是德糊涂了，还望太后与殿下恕德无知之罪！”

董太后本来确实对于自己一句话还不如高燚这个地方郡守管用而心怀耿耿，但是见高燚竟能识大体地教训庞德，又见庞德如此言语，心下之气早已消散了大半，再者如果高燚当真是有不臣反叛之心，那就算表面装作对她祖孙两个礼敬有加又是如何呢？

“庞将军不必自责，所谓并将于将，将将于帅，帅将于君，各有司属，方能令行禁止，军民相安，此社稷之福，庞将军不过是做好了自己的本分罢了，是哀家唐突至此，庞将军又何错之有？”

高燚与庞德互望一眼，董太后这是在夸他们两个呢！立即躬身而谢:“多谢太后称赞，微臣当为朝廷之忧而战！”

小刘协并不能听得懂董太后的那些之乎者也，他跳着脚围着一身黑色铠甲都武装到了牙齿只露出两只眼洞的庞德转了几圈，然后才奇怪地问道:“咦，你这样穿盔甲，不难受吗？我看了都替你感到难受！”

“回殿下的话，微臣生来便带有一身的青色胎记，生恐有碍殿下与太后观瞻，不敢卸甲以见人！”庞德被刘协一句话说中了软肋，本来坚毅的眸子里闪过了一起异样的东西。但很快又被他压制下去，这一身的胎记是他最忌讳的事情，但是刘协现在既然问了出来，他却不能不说出来。

小刘协想了一下，不禁反问庞德:“既然是这样，你就更不能把脸遮住了，倒不如索性将脸露出来给敌人看，把他们都吓跑，这样大家就都不用打仗了，也不用死人了，岂不是很好？”

“呵呵，我的小协儿，打仗哪有你说的那样简单？”董太后朝着小刘协伸出两手来，一把抱在了怀里。

庞德料不到只有区区六岁的刘协居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天真，但也透着朴素的可爱，令人实在生不起气来，他朝营内指着一处已经收拾停当的营房道:“外头风冷，太后与殿下入帐去，德已经为太后和殿下收拾好了住处，请随德这边来，条件可能会有些简陋！”

说着庞德又朝高燚行了一拜，低声道:“待末将安置好了太后与陈留王之后再来向主公请罪！”

高燚点头，躬身送着一老一小两个离开，那姿势却是半天都不曾动弹，直到人都走光了，落月转到他的面前拍着他的脑袋笑骂道:“盗马贼你一个人又在这里发什么呆？”

高燚嘿嘿一笑，猛地一下趁落月不备，两只手一下便将落月给抱了起来，待要去亲落月那张小脸一口之时，早觉得肚子一痛，原来落月也并不安分，身子虽然被高燚给抱着，两只玉足却是先后接连朝着高燚的肚子上踹了上去，直把高燚昨天夜里吃的秀色餐都给吐了出来。

“老婆你谋杀亲夫啊！”高燚十分哀怨地看着落月。

落月浑当做没事人一般，看见高燚这副痛苦模样故作十分惊讶:“哎呀夫君你这是怎么了？你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又磕着碰着哪里了？”

说着落月还不时拿她的芊芊玉手揉捏着高燚这张惊世骇俗的脸，看得高燚是提心吊胆惊心动魄，因为他不知道落月接下来的哪一下会是掐的还是拧的。

“嘭——啪！”

忽然一个烟花在空中炸响开来，放射出五颜六色的花样来，此时已经是夜幕垂天，军营里也挂上了兵士们自己制作的红色灯笼，随风而摇曳，与银白的雪地幽蓝的天幕相映成趣，所有这些都在传递着一个信息:要过年了。

落月被天空不断爆炸的烟花给吸引了，都忘记要继续施虐高燚了，她双手十分深情的环住高燚的脖子，趁着兵士们注意力都在烟花上时，身子猛地一探，在高燚脸上亲了一口，留下了一道粉红色的唇印。

高燚也跟着笑了起来:“喜欢吧？我特意嘱咐人去买的，过年就该有个过年的样子，谁不想过年的时候与家人团聚？我高燚有幸和自己的妻子在一起过年，但是自己的士兵就没有这种的幸运，陈留王说的虽然天真，但是我却希望能够成真，没有人是生来就喜欢打仗的，我更不例外！”

落月左右晃着高燚的头道:“盗马贼你又在这里长吁短叹了，你说了，过年就该有个过年的样子，与其在这里为了你的士兵自责，何不索性替他们写几封家书？也算尽了心意啊！”

高燚听了，拍手叫好:“夫人真是我的贤内助，只是我的字迹不好看，这样，我们一起到各营去，看看我们的士兵都想说什么，这叫夫唱妇随！”

“滚！”落月又是一阵笑骂，然后对于高燚的提议却没有拒绝，立即吩咐何小刀去取文房四宝去了。

大营里的士兵们一听说高燚和落月要为他们写家书，立即都沸腾了，在各营之间相互传告，于是相约都来加入到这件事之中，在帐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情。

而高燚则是庆幸自己没有亲自执笔去写，因为人数实在是太多了，而落月这个想法也足够吸引人，几乎都快要把营内的竹简都用光了，不过他从奋笔疾书的落月脸上也看不到任何不满的表情，于是也不说什么，挨个与士兵们谈起心来:“多大了？”

“回主公，十五！”

“哪里人？”

“回主公，河东的。”

“河东？那里我可不保证家书能够送到。”

“回主公，并不是给家乡写的，而且要去给宛城的未婚妻去信！”

高燚一惊，这个却是新奇，他抬眼看向这个士兵，嘿嘿笑道:“这个似乎于礼数不合吧？”

对方从容不迫道:“回主公，小人的未婚妻，主公认识，他是大儒蔡邕之女，蔡琰！”

高燚啊的一声，再次仔细打量这人，见他生得样子清秀，眉目俊俏，喃喃着问道:“莫非你就是——”

对方呵呵而笑:“回主公，在下正是卫康，卫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