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措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不断后移的白色日光灯。移动的速度太快，那些白色的灯光像是化作了一道道利箭，刺得她的眼睛生疼。眨了眨眼，她的目光终于凝焦。她的周围，围了好多人，他们穿着白大褂，表情凝重，还有一人，穿着深蓝色的衬衣，低头看着她。他黝黑的眸子里满是焦虑，仿佛眼中的她，便是他的全世界。

“阮阮，你醒了？”他拉着她的手，跟着护理床的脚步却未曾停下。

“林骞之呢？”她努力想要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一点，可是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却让她的嗓音止不住的颤抖。

苏辰的眼神一黯，可他还是克制着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一点：“他已经送往急救室了。你不要说话，保存一点体力。现在的你，状况很不好。”

得知林骞之送往了急救室，她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可是腹部的剧烈疼痛让她的额头不断渗出冷汗。她抓着苏辰的手，吃力说道：“苏辰，我疼。”

“我知道。”他看着她，眼里的心疼像是要满溢出来，“马上就到救护室，马上就好了。”

话音未落，护理床终于送到了救护室。苏辰坚持站在病床旁边，吴医生和护士虽然无奈，但救人更为紧急，他们也无暇顾他，只是马上开始为何措检查与做准备工作。

几分钟后，吴医生表情沉重地走到苏辰身边，低声说道：“苏先生，何小姐情况很不好。”

苏辰的心猛地下沉，他看了躺在病床上紧紧皱着眉、大颗大颗滴汗的何措一眼，问道：“无论花多大的代价，你都要保她安全。”

吴医生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何小姐出血很严重，如果只是她一个人的话，救下来完全没问题，只是，现在的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依照现在不容乐观的情况，请您做好准备。”

“什么意思？”苏辰握紧拳头。

“何小姐和孩子，您要保谁？”没有再含蓄，吴医生严肃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他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拳头也在不知不觉中握紧。

“苏辰！”何措躺在病床上，虽然痛得唇色全无，可她的听觉却意外地灵敏起来，她听见了吴医生和他的对话，她用力地抬起了手，叫了他一声。

“阮阮。”苏辰马上折了身，上前一步回握住他的手。

“苏辰，宝宝……宝宝一定要留下……”疼痛像是要撕碎她的全身，她咬紧牙关，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

“可是那样的话你会死，我不会让你死。”苏辰此刻反而平静下来。他用力握着她的手，想让她安心。

何措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决定，她颤抖着嘴唇，最终还是将那个她以为会隐藏一辈子的秘密说了出来：“苏辰，你不能杀了你的孩子！”

苏辰的瞳孔猛地紧缩：“阮阮，你在说什么？”

“他是你的孩子，从来都是！”眼泪顺着眼角不断滑落，她喘着气说道，“我和林骞之从来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心跳得像是要挣破胸膛，他愣愣地看着她，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碎片一下子炸裂开来。

“一定要保孩子，他是你和我的孩子……”她的脸苍白得像是一张纸，抓着他的手，指甲深深地嵌进了他的掌心。又是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后，她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吴医生，何小姐的血压低得很厉害！”看了一眼监测仪，护士惊声叫道。

“马上准备手术！”吴医生简短吩咐道，然后转头看着一言不发的苏辰，“苏先生，请您现在做一个选择，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何措紧抓着苏辰的手被护士拿开了。苏辰看着手心那深深的指甲痕，沉默了两秒，做出了决定：“吴医生，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将阮阮安全保下来。”

“那孩子……”

他说：“孩子还可以再有，可是她如果没了，我该怎么办？”

吴医生没有迟疑，和重新推着护理床的护士们一起快步向手术室走去。在手术门关上的前一刻，他没忍住回头看了孤零零站在手术室外的那个男人一眼。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他以为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男人身上，看到了名为害怕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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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沉入一片深蓝色的海中，她只觉得全身被无边的冷意包裹住，不得不抱着膝，用力蜷缩成一团，才能勉强让自己感知到一丝暖意。可是身体却越来越沉重，像是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牵引一样，渐渐沉入深不见底的海底。

她是谁？她为什么在这里？这些问题……似乎都不太重要了……现在的她，只觉得很累，很想好好睡一觉……

她开始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了，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蒙着一层白色的纸，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楚。

恍惚中，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

她看到吴医生俯身检查了一下她的眼睛后，直起身子对着站在一旁的苏辰说道：“当一个人受刺激太多的时候，病症之一便是下意识地将自己封闭起来，排斥外界，躲避外界，不愿意与外界产生任何交流。何小姐现在的情况，正是这种自我封闭症状的表现。”

“那应该怎么办？”她看到苏辰握紧拳头，嗓音里似有痛意。

“这种病症，药物是无法解决的，只能靠心理疏导，以及她自己的意志。现在的她身体虚弱，我建议先观察一段时间，在她身子稍微恢复了之后再考虑要不要找心理医师。”

自我封闭……那是什么……不过她不关心，也不想关心。像是要把这一辈子失掉的睡眠补回来一样，她又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睡梦中，她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在摩挲着她的脸，一下一下，轻轻的，很温柔，却又像是带着刻意压抑着的心疼和痛意。

恍惚中，她保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势，看着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再到慢慢自西边落下，直至黑夜再度袭来。C市没有这么温暖的阳光，她一定…..还在梦里吧……

“今天带了鱼片粥，很香，你一定喜欢的。”她听到一个声音这样说道，“乖，张开嘴。”

她听话地张开了嘴。

“莫锦今天被警 局带走了。”苏辰端着手中的粥，一勺一勺喂给她，看着她机械地张嘴，吞咽下去，犹豫了片刻，说道，“林骞之的葬礼……在今天举行。”

她保持着抚着小腹的姿势，看着窗外，眼神空洞。

“和我说说话好么？”他放下碗，伸手按住了她的手，眼里的痛意重新浮现出来，“已经七天了，你连一句话也不愿意和我说，你已经讨厌我成这样了么？”

她依旧没有开口，只是看着窗外没有一丝星光的黑夜，像是想将整个生命枯坐耗尽。

苏辰缓缓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在拉开门前，他还是开口了：“即使你不原谅我，我还是想告诉你，不管让我再选几次，哪怕我们这辈子再也无法有孩子也好，我依然会选择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