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万籁俱寂。

沉桃刚从净室出来，嘴里哼着小曲儿，慢慢悠悠往榻上去。

陆昭懒散地靠坐在床头，两条大长腿屈膝一立一横。

他一眼就看到了沉桃从净室出来，湿发披散，往下滴着水，她着一件宽松的薄绡短袍，削肩半露，往下一双细长匀称的腿，连着那两只雪白的足袒露在人前。

美人出浴的风情大抵是如此了，这样的绝妙谁人见了都走不动路。

正当她要过来时，陆昭将挑开的床幔放下。

沉桃浑然不知榻上有个人，她慢悠悠掀开床幔，膝盖刚抵在床边时，就看到了那熟悉的异童。

“你要干什么？”

沉桃下意识往外蹦，陆昭抢先勾着床幔将人拉了进来。

陆昭面无表情地看着怀中人，她力气太小了，推了他半响，也没将人推开。

这样的力气，如何杀人？

沉南同他说的话又徘回在耳畔。

——“一个公主，不该如此。”

他有些烦躁，修长的手捏住她的下颌，迫她看着自己，“你真是公主？”

沉桃觉得好笑，我不是公主，难道你是？

“是。”她无辜地眨了眨眼，彷佛下一瞬，那晶亮的眸子能挤出眼泪。

“证明给我看。”陆昭说。

沉桃觉得无语，“这怎么证明？”

难不成把她送回青玉认祖归宗？

“我听说青阳皇室的血脉都会有一处梅花胎记。”陆昭扯了扯唇角，“在哪呢？”

他当然知道在哪，那是他在青阳当质子时知道的事。他曾怀疑过衍枝是皇室，可那胎记的位置实在难以查证，这探查的念头也只得被迫打消。

沉桃下意识捂住腿侧，那胎记在腿深处，他若是看了，就等于把她身子都看光了。

“不行。”沉桃直往后躲，平常胡闹也就罢了，这种触及底线的事她不能做。

陆昭瞥了眼沉桃，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倏地掰开她的腿，让她跨坐在他腿上。正当他要探手解开他腰间束带时，沉桃攥住他的手腕。

她紧皱着眉，试图讲道理：“事关清誉，师父别这样。”

陆昭望向那双杏眸，她当真生气了，眼眶湿红，眨一下眼那滴泪就会落下。

他心里勐地一窒，他见衍枝的最后一面时，她也是这般模样，一双幽黑童眸挤出眼泪，顺着面具低沿落下。

他那夜骂的太狠，把衍枝骂哭了也不哄她，还嘲笑她不要脸，非要上赶着挨骂。

陆昭魔怔般停了手，他摸着沉桃的脸，用指腹擦去她脸颊的泪，低语似呢喃：“衍……”

仅吐出一个字，他又理智地住了口。

沉桃低声呜咽，长睫濡湿，小脸沾着泪痕，看着可怜极了。她往前倾身，趴伏在陆昭怀中，环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颈窝里哭。

那镯子就抵在陆昭后颈，陆昭若是再起坏心思，便会被千丝引切断脖子。

回忆与现实穿插交融，陆昭竟毫无逻辑地抱着他，轻拍着背安抚她。

“别哭了。”他忽地温声说，彷若跨越生死，拍着衍枝的背安慰她。

他想，如果没骂她，如果没赶她走，她或许就不会死。

他说，让她快点去死。

结果她真的死在那场大火里。

他是孤星。

那镯子紧贴他的后颈，两人身子微动，他编发上的银饰轻敲着镯子，好似在提醒他的主人危机就在身后。

他的主人毫无察觉，仍紧拥着沉桃。

“我的错。”沉桃听见陆昭低声说了这句话。

他的错，他不该骂衍枝，再来一次，他定然不会骂她了，他会抱抱她，哪怕被捆双手，也想摸摸她。

他有病，她先招惹他的，蛊惑他的心，又囚他的身，他应该恨死她，可他却爱上了。

沉桃默了默，抬头看向陆昭，望着他那双异童，将他眼中迷茫的情绪印入眼底，她不太懂他的态度为什么转变得这么快。

难道这人有什么疯症？

“师父，我真的是公主。”沉桃想趁他魔怔的时候讲道理。她声音轻轻的，似带着蛊惑。

陆昭转眸，对上那双澄澈的目光，望着那双幽黑眸子，不作声。

她忽地有些害怕，不再多说，又趴回在他的怀里不去看他。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陆昭深吸一口气，抚在她背上的手缓缓上移，捏住她的后颈，固定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点她的穴位。

沉桃忽地脱力往下滑，整个人失了意识。陆昭揽着她的腰将人扶好，小心翼翼将寝裙往上褪，直到看到那梅花胎记后便收了手，不再去动她半分。

他真是脑子出了问题，直接打晕她检查就好了，可他偏要惹这么多麻烦。

他神情恹恹地看了她一眼，那双异童不掺杂任何欲念，他克制力极强，或者说，他对沉桃真没感觉，想要吻她的那几次举动都是因为把她认成了衍枝。

除了衍枝，他当真谁都不爱，就算面前是个香软美人，他也没有半分杂念，像个和尚似的。

他不爱沉桃，那便好，还可以留着她在身边。

他将人放进榻里，盖好被子后便离开了。

.

往后的两日，沉桃一心在玄杀令上，对于陆昭能躲就躲。

陆昭也不想搭理她，和她牵扯太多百弊无一利。

倘若沉桃不是公主，不论她有何所图，直接杀了就是。可她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公主，做事手段竟如此狠绝，也不是尊礼明法的贤淑性子。

这人有问题，有大问题。

可他不忍舍弃。

沉桃一个人自得悠闲，刚从玄杀阁出来时，便看到白宣和腾然拖着一个男子往淬毒谷去。

那男子头上流了血，半垂着眼扫向周围，童孔勐地一缩，他挣扎着往沉桃那边去，用尽力气大喊：“公主殿下，救我。”

沉桃怔了一瞬，对那名男子的“认亲”充耳不闻，只往前走。

镜宗门本就对她的身份忌惮，倘若她敢优柔寡断去救人，那她的命也保不住。

腾然望了眼不远处的陆昭，许是想到什么，他悄悄松了手。

“公主殿下，真的是你，我是宋怜啊！”他似找到救命稻草般，直往沉桃身上扑，“殿下，救救我，看在我曾是殿下驸马的份上，救救我，我不想死！”

陆昭面色一黑，大步迈去，揪住宋怜的后衣领往后甩，“把他做成药人。”

腾然和白宣相视一眼，应声拖走了宋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