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孙总是一番好意。但顾沉还是不放心。他不相信于总的品行操守。就像不相信一个赌鬼会改邪归正。

开发老城区商业街这个项目太重要了, 顾沉不想因为一时疏忽造成满盘皆输的下场。所以有些人有些事，顾沉宁可谨慎一点，也不想冒风险。

顾沉回到邢教授家, 戚老师正在做晚饭。邢律看着略显疲惫的顾沉：“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顾沉摇摇头, 进书房跟邢教授汇报工作进度。

对于顾沉拉赞助的手段, 邢教授是极为佩服的。但是他再怎么也没有想到，顾沉出去一趟，不仅拉到赞助, 竟然还找到那么多品牌方。

“多亏孙总帮忙。愿意介绍艺人代言的品牌方给我们。”顾沉说道：“我明天再去叽哩哇啦总部一趟。敲定好直播卖货的各项流程。”

说完这些, 顾沉略微沉吟。

邢教授见状, 问道：“怎么了？”

顾沉想了想，还是说道：“有一件事情，我有点拿不定主意。”

顾沉说着, 还是把于总那件事原原本本说给邢教授听：“……现在这个情况，如果我们能争取到《天使的声音》的参赛选手帮我们做宣传，肯定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但我实在担心……”

顾沉没说自己担心什么，邢教授却听明白了：“你不相信他？”

顾沉点点头。

邢教授笑了笑：“那就不要合作。”

顾沉有点纠结：“可是——”

邢教授说道：“你不信任他。就算为了一时目标，勉强跟他合作，你也会在合作的过程中，担心他这边会出什么差错。这种担心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你接下来的情绪和判断, 让你分心。一旦你不能全神贯注的处理项目工作, 就很有可能出错。”

“与其因为担心出错而出错, 莫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合作。你全神贯注的处理其他事情, 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看着顾沉欲言又止的样子, 邢教授摆了摆手，温声说道：“顾沉，这个项目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也不要勉强自己。事在人为。”

顾沉看着邢教授。

邢教授笑道：“就这么说定了。我觉得你现在找到的品牌方和赞助商已经很多了。我们全力以赴，做好现在这一盘席。只要能够完整表现出我们这个民俗商业街的核心竞争力和运营模式是有价值的。我相信那一个亿的目标不重要。”

顾沉脱口而出：“怎么不重要？制定了目标，不就是为了完成它吗？”

如果没完成，天知道那些支持开发东城区的投资商们会怎么说。

邢教授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时候，制定目标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有些时候，制定目标是为了获取前进的动力。”

邢教授看着顾沉：“你还年轻。能做到后面这一条就可以了。”

听到邢教授的话，顾沉忽然想到另外一句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制定目标只是为了获取前进的动力吗？

顾沉想到邢教授每次给他布置的课后作业，还有罗列的书单，似乎也都是强调让顾沉尽量多看多写，并没有要求顾沉全部看完。

这就是学者跟企业家思维模式不一样的地方？

顾沉有些新奇。但莫名其妙的，在听完邢教授这一番话后，那种一直压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急迫感，竟然真的没有那么大了。仿佛气鼓鼓的气球被针戳破了一个小洞，压力慢慢的泄出去了。

邢教授见状，笑着说道：“我看你过个年都折腾瘦了。晚上你师母炖鸡汤，你要多喝点。”

于是当天晚上，顾沉喝了满满三大碗鸡汤。第二天一早，就特别鸡血的去叽哩哇啦总部谈合作了。

接下来几天，孙总影视公司的经纪人也跟艺人代言的品牌方们敲定了合作。大多数品牌方都对顾沉之前举办的征文活动和微电影大赛有所关注。也知道这个活动的赞助商在活动期间赚取了高度的品牌曝光度和传播度。销量也翻了好几番。得知顾沉又要举办二月二集市和直播带货的活动，这些品牌方几乎都没怎么思索，立刻答应下来。还主动找到顾沉支付摊位费。

顾沉拿到了品牌方的资料，又去跟某宝交涉直播当天网上购物挂外链，还有相关物流的合作。争取把线上的工作全部处理妥当。

而在另一边，道具组的人也跟文物修复局的大师们一起布置二月二集市现场。经过了大半个月的紧张筹备，在二月二的前一天，这个围绕着夫子庙和荷花池子的长达两千米的临时集市终于搭建好了。

请有关部门验收之后，顾沉立刻安排品牌方进驻集市。

两千米的集市布置的古色古香，到处都是大红灯笼和牌匾幌子。还用灯笼扎了一个红彤彤的龙头。寓意二月二龙抬头。

进驻的品牌方，还有顾沉特地邀请来的小吃摊主们，也都穿上了汉服襦裙沿街叫卖。

顾沉还让项目组的人也支了两个个摊位，分别在集市入口处卖面具和头饰，在荷花池子旁边卖许愿河灯。又请了孙总影视公司道具组的人，搬了好多清洗干净的古代道具服装在市集门口出租。还通过秦教授的关系，邀请了一个诗社在集市上摆摊猜灯谜。倒也不是为了赚钱，主要是给前来游玩的游客们更多的参与感。

除此之外，顾沉还拜托邢教授跟有关部门申请了燃放烟花这个步骤。希望能在当天晚上给游客们一个惊喜。

至于受邀来做宣传的艺人和叽哩哇啦网站的up主，也都提前一天在集市上“踩好点了”，熟悉好饭馆，酒馆，茶楼和客栈的位置。确保第二天直播的时候，不会出现问题。

叽哩哇啦网站总部更是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彩排直播间，确保直播信号不会出现问题。与此同时，网站也提前三天，陆陆续续的放出项目组搭建集市，还有up主提前踩点的视频片段。还邀请秦教授和其他几位专家学者给网友们讲解有关二月二龙抬头的历史逸事，把观众的胃口吊得足足的。

万事俱备，到了二月二这天，一大早，就有无数闲来无事的游客赶过来逛集。

为了配合这个气氛，顾沉也换上了一套大氅。还积极游说邢教授一家都换上了古装。邢教授本来还有些扭捏，结果到了集市上，才发现沈行舟和秦教授他们都穿的特别符合现场的气氛。就连孙总都打扮的跟员外郎似的。

“好久没这么热闹了！”秦教授看着游人如织的集市，感慨道：“这么多年，我就觉得今天是最有年味儿的。”

“就是担心今天能卖出多少货！”沈行舟皱了皱眉：“一个亿不太可能吧？”

“管它多少呢！”邢教授说道：“只要我们能把这个集市完完整整的办下来，让老百姓玩开心了，该宣传到位的东西也都宣传到位了。那我们就成功了。”

“晚上八点才开始的活动，现在就这么多人了。消防和人员疏通一定要抓好。”城建局的孙局长也受邀过来凑热闹，见到如此火爆的集市现场，忍不住叮嘱道。

“这个您放心吧！我们之前都已经请相关部门审查过了。绝对不会出现问题。”

说话间，顾沉的电话忽然响了。他退了两步接通电话，就听钟离遂温声说道：“我到了。”

“你在哪儿？”顾沉问了一句，说道：“我去接你。”

顾沉走到集市路口，就见钟离遂穿着黑色风衣静静的站在旁边。周围人来人往笑语喧天，似乎完全影响不了他。

顾沉走到钟离遂面前，笑着问道：“你就穿风衣啊，冷不冷？”

钟离遂看着身着银灰色大氅，显得越发俊秀飘逸的顾沉，神色微微一愣。

顾沉注意到钟离遂的眼神，说道：“我这身是请孙总帮我定做的。是他们道具组的手艺。不过他们道具组今天拿过来出租的都是别人穿过的戏服，你穿不了。”

钟离遂回过神来，笑着说道：“这个集市真热闹。”

“这才哪到哪，”顾沉自信满满道：“晚上更热闹。”

正说着话，顾沉眼角余光突然扫过一个人。他觉得有些眼熟，开口叫道：“姜总？”

姜明凡没想到自己躲在人群里都让顾沉逮个正着，顿时有些尴尬。他讪笑着走上前：“好巧啊，你们也在。”

钟离遂面无表情的看着姜明凡。

姜明凡立刻说道：“那什么，天遂资本不是想要投资老城区商业街这个项目嘛！我今天过来瞧瞧，亲自感受一下这个氛围。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个民俗商业街的运营模式。看看值不值得我们投资。”

钟离遂还是没什么表情。

顾沉笑道：“希望姜总玩的开心。”

姜明凡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一定。一定。”

顾沉又问道：“姜总是一个人过来的？”

姜明凡刚要回答，视线对上发小冷冷清清的眼眸，立刻说道：“我跟同事一起过来的。考察项目嘛，当然要带着投资部的同事一起来。”

顾沉笑了笑：“那我就不——”

没等顾沉说完，姜明凡立刻说道：“你们不用管我。你们逛你们的，我们逛我们的。”

说完，转身就走。

顾沉：“……”

钟离遂看着发小风风火火的背影，温声说道：“我们也走吧。”

顾沉回过神来，笑道：“走吧。”

顾沉看着钟离遂略显单薄的风衣，说道：“我们去茶馆吧。集市活动晚上八点钟才开始，教授他们都在茶馆坐着。”

一边喝茶聊天，一边守着叽哩哇啦网站和某宝网的后台信息，盯着线上交易量。

钟离遂说道：“难得出来一趟，这里又这么热闹。我们先逛逛吧。”

“也行。”顾沉点点头，叮嘱道：“你要是冷了，就跟我说。我们去茶馆坐着。”

顾沉已经跟着项目组和有关部门的领导逛了好几遍了。还跟品牌方对了好几遍流程。可以说对这个集市的边边角角都了如指掌。知道哪家摊子好吃，哪里有好玩的活动。

“……你别看集市上的小吃摊子不显眼，都是邢教授一家家去找的。我们教授可是出了名的老饕，a市哪里有美食，都瞒不住教授。”顾沉说着，在一家小吃摊子前停下，买了两碗糖不甩，将其中一碗递给钟离遂：“你尝尝。这里面加了姜汁，能驱寒的。”

钟离遂接过糖不甩。顾沉已经边走边吃开了。钟离遂看着顾沉的动作，想了想，也学着顾沉的样子吃了一粒。如雪如玉的团子一入口，酥滑香甜，特别开胃。

钟离遂的感受有些新奇。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走在大街上吃东西。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顾沉看着钟离遂一脸回味的表情，笑着说道：“前面还有一家卖鸡汤豆腐串和萝卜圆子的。也特别好吃。”

既然聊到这里，顾沉顺口问道：“你小时候吃过这些东西吗？就是那种在学校外边卖的，炸鸡柳，关东煮，烤肠，煎饼果子，烤冷面……诶，你们这好像没有烤冷面。”

钟离遂看着顾沉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的鲜活模样，温润一笑：“我没吃过。”

钟离遂顿了顿，说道：“我小时候，念的是国际私立学校，学校外面没有卖这些的小吃摊子。我们家早晚都会派司机接送我，我也没机会去吃外面的东西。”

顾沉打量了一下钟离遂，感慨道：“也是。要不是今天亲眼看见，我也没有办法想象你站在路边摊旁边吃东西的样子。”

钟离遂笑道：“谢谢你。”

顾沉挑了挑眉：“谢我干嘛？就请你吃一碗糖不甩而已，不用这么郑重其事的道谢。”

“不是因为这个。”钟离遂解释道：“我是想谢谢你，总是带给我不一样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