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道玄的授意，他甚至不用跟前者打招呼，在这通天峰之上简直比在小竹峰来的还要自在。

进入大殿之中，正看到万剑一面对着不远处的灵位，不知道在追忆着什么。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万剑一没有转身，就那么背对苏秦，声音隐有些疲惫，“好孩子，你来了。”

“我来了。”苏秦点点头，也不在意万剑一看没看到，就那么随意找了一个蒲团盘膝而坐。他是知道的，后者并不喜欢太多的繁文缛节。

他就那么看着万剑一的背影，他有种感觉，万剑一此刻好像有满腔的话不知向谁倾诉，自己要做的，就是静静聆听，做个合格的听众就好了。

“这个灵位是我青云上代掌门，也是我与道玄的师尊。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万剑一神色无悲无喜，他不需要苏秦来回答自己的问题，只需要一个听众。

“是我亲手杀死他的，是我亲手将我最敬重的师尊斩与剑下的。虽然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当初若我不动手，整个青云必将迎来灭顶之灾，可即便如此这份愧疚却让我至今无法释怀，然而更让我痛苦的是，当初我的同门师兄弟以及门派长老居然全都以为我该死？孩子，你说我做错了吗？我该死吗...”

话到最后，万剑一的脊梁仿佛佝偻了几分，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苏秦相信，他此刻的内心是极为痛苦的。

对于这段往事苏秦并不了解，即便来自于后世，他也不过知晓一点模糊的经过。大致便是万剑一出手斩杀了因为诛仙剑而入魔的师尊却不被众人所理解，最终在众目睽睽下被处死，最后虽被道玄救下...但最终只能沉寂于这历代先贤沉寂的祖师祠堂之中...当年的同门师兄弟已是七脉首座，而昔日的青云天骄，即便身处对立也引得无数魔教中人佩服的万剑一却只能从此背着青云叛逆的名头消失于人世...

苏秦知晓的，便只有这么多，至于其中的是非曲折，他无法评断。

青云祖训，诛仙乃至邪之物，心志稍有不稳便会堕入魔道，万劫不复。非万不得已之时不可动用，动用之前必须告知门下弟子，若万不得已时可以弑师。

万剑一当年所做的一切，完全是依照祖训行事，并没有做错什么。

可即便如此，同门师兄弟却都认为他错了，门内长老甚至将他划为离经叛道的叛逆之辈，这无疑让万剑一有一种被人背叛的感觉。

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苏秦摇头道：“我认为，您没有做错。”

“那，你认为是他们错了？”

苏秦再次摇头，道：“当年的事情，弟子不知晓，也无法评断。您恨道玄师伯是应该的，毕竟让一个心怀壮志，一心潇洒人世间的少年英才从此只能困于祖师祠堂，百年岁月只能与青灯相伴，简直是比死还要难受的事情，弟子觉得您当初若是与道玄师伯大战一场从此叛逃青云，我还觉得好接受一点。”

万剑一转过身，看着摊着手，嘴里说着大逆不道之言的苏秦，死寂的面庞上忍不住露出一抹好笑，“我当时也想过，但当时那么多长老在，我身受重伤，却是有心无力了。”

苏秦不置可否一笑，对于眼前这位人物，他是一万个佩服的，但是对于他这句话，他却是一万个不信，相信当初若不是万剑一手刃了入魔的师尊，心有愧疚，在兼之心念同门之谊，若是他想逃，怕是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好孩子，我看你一直背着这一柄竹剑，可是有什么说法不成？”

话锋一转，万剑一指着苏秦背后的竹剑，笑道：“如今你修为有成，水月那妮子就没有给你一柄适合的法宝不成？”

话题转折略微生硬，可苏秦却并不在乎，虽然不知为何，但他却察觉到后者那眉间的阴霾散去了许多，这一点从对方称呼自家师尊为“妮子”就可以看出来了...

苦笑一声，苏秦无奈道：“弟子也曾下山历练，可在凡俗游历三年之久却未曾找到适合我的兵器...”

万剑一赞同的点点头，实力越强的修行者自然对法宝有着更高的要求，像苏秦这般举世罕见的资质，想要找到一柄完美契合本身的法宝那自然是难上加难...整个小竹峰上下能配的上后者的怕就只有那柄名为天琊的神剑了...可天琊向来都是小竹峰首座佩剑...

略微思索片刻，万剑一忽而笑道，“好孩子，你我斗上一番如何。”

苏秦微微一愣，道：“您不是说笑吧...我怎么能跟您动手...”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吗？可真是个狂妄的小子，但却不惹人讨厌。

万剑一摆了摆架势，道：“好了，莫要耽搁时间了。我也有上百年没有跟人动过手了，你便当陪我这老头子玩玩好了。若是让我满意的话，我便输你一个彩头如何？”

彩头？苏秦眨巴眨巴眼，怎么这话听着颇有一种“你让爷舒服了，爷就给你零花钱”的意思呢...

“彩头？不知道是什么彩头，您要是随便拿个东西来敷衍我，我可不干。”

“好

你个小子，当初多少人想要我指点一番而求之不得，你倒好还跟我提起要求来了！”万剑一摇头失笑，当初他成名时，门内弟子对他多敬重有加，他名动天下时，虽锋芒内敛却越发不怒自威，鲜有人敢与他如此讲话，这却让他颇感新奇。

“放心吧，我保证那件东西绝对配的上你！”

“既然如此，那前辈你可就要小心了！”

将竹剑从背上取下握于右手，剑身倾斜，几乎要垂落至于地面。

... ...

起初万剑一以为少年的那句小心只是面对长辈时的客套，要知道剑术跟道法以及修为可是两码事，这种东西可不是你学会了就能立刻化作克敌手段的东西，那是需要无数磨炼才能窥得门径的技法。

可眼前这个年仅弱冠的少年其所施展之剑术，在万剑一的脑海中居然完全寻不到类似的存在，俨然自成一脉。

那副对敌姿态俨然是经历了无数战斗已经习惯了的样子。

千变万化不滞于物，光明正大的同时却又处处不留余地。

他实在想不出，究竟是怎样，才能造就出一个如此出类拔萃的少年。

这也难怪万剑一如此震惊，若论修为苏秦与他的差距自然是天差地别，可若说到剑术修为，他未必强的过前者，但也差不了多少，无论是剑圣还是无名他们哪个不是纵横一世，爱剑为痴的人物？虽然他们实力比不得万剑一，可若论天资他们却丝毫不差。这样的人物即便是将他们放到诛仙，也必定是搅动一方风云的人物。而苏秦早就集三种剑术于大成，成就了独属于自己一脉的剑道，虽未施展那独属于他的剑之极道，却也足够令人为之叹为观止了。

一段时间过后，万剑一负手而立，看着眼前手执竹剑长身玉立的苏秦，忍不住赞叹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一向不收男弟子的小竹峰会将你收入门下了。”

“前辈过奖了。”

万剑一摆摆手，道：“你不必自谦，明日同样的时间再来这里，我有件东西要送给你。”

明天？

到底什么东西才能到明天才能拿给自己？虽然颇为好奇，可苏秦却也没有多问，而是恭敬道：“既然如此，那弟子便先告辞了。”

摆了摆手，万剑一没有出声，他转过身去，也没再去看苏秦到底离没离开。

他将一旁的香烛点燃，自言自语道：“万剑一啊万剑一，枉你自称洒脱，到头来却还要一个娃娃来疏解心头不忿。”